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其实于观真有许多可以为崔嵬开脱的理由,比如这具身体的主人并不是什么好人,比如对方并没有这么明白地说出口来,比如两人原本是敌非友实在怪不得崔嵬……

    这么说还能让自己好过点,然而他仍是感到了愤怒。

    于是于观真轻飘飘地开口,他的脸上重新挂上微笑,只是不再那么温暖,反倒透着无限的冷淡与轻蔑:“那就劳烦崔大剑仙带路了。”

    他实在很懂得如何刺伤别人,这等口舌,崔嵬早就见识过了,轮到自己领教时,仍感觉到一点微妙的不适。

    纵然于观真的态度不好,崔嵬却没大放在心上,他实在是君子,按照他的立场来讲,如此谨慎本是合情合理,被发作一通竟半点不以为意,仍是尽职尽责地解释起来:“梦幻泡影是佛家秘术,本是用以试炼僧侣坚定之心,以破七苦迷障,对人并无任何害处。玄智大师为保家父不受妖邪侵害,便以梦幻泡影将他护着,你我入内之后许会见到他心中许多美好往事,还望不要见怪。”

    于观真看着他脸上一成不变的冷静与坚定,虽不生气,但也没半分被说破后的歉意,世间的春意被冰封在那双碧色的眼眸里,处变不惊,这模样本令人心安,可这时候看来,简直叫人恨得牙痒痒。

    “你倒是不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于观真冷笑一声,抖出全身的尖酸刻薄,好像每一寸肌肤都长了牙齿,都不必崔嵬靠近,只要稍稍漏出风声,就会循声咬过去。

    崔嵬漠然道:“事急从权,性命攸关之时哪里顾得这许多。”

    “呵,只是不知道是令尊的性命攸关,还是这寺庙的小沙弥性命攸关。”于观真脸上带着讥讽之色,故意逞强,“你怕我对他们下毒手,就不怕我对令尊也不客气么?我要是想动手,恐怕你就在边上也难以觉察。”

    崔嵬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于观真,他眉头微微蹙起,似是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将声调放得格外平静:“你消气了么?”

    这叫于观真一时语塞,顿觉没滋没味起来,任何人的拳头打在棉花上都不会觉得舒坦,只是软绵绵得不着力罢了。

    更何况那句话出口后,他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不论如何,眼下崔嵬的父亲出了事,虽不信任自己,但并未说过什么恶语,一路同行也不曾半分亏待。原本气头上说话尖锐倒也罢了,这会儿火气泄出去,于观真倒生出几分歉意来,却怎么都张不开嘴道歉。

    这又不是他的错,难道就许崔嵬有自己的立场不成?

    崔嵬见于观真不再发怒,便继续往前走去,也没再说什么,他这人简直傲骨天成,若是座山,恐怕愚公穷尽祖孙数百代都挖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