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衣宦官王希迁,领着一班徒弟,于琼林内库前,等候普王李谊大驾光临。
“阿爷,这才辰时初刻,殿下能起这么早来送书画?”王希迁的一个假子,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好奇地问。
这是王希迁刚收的一个小监,长得俊又机灵,很教妃嫔们喜欢,传话得来的赏赐也都老老实实地交给王希迁,仿佛一心为父母打猎的小狼。王希迁是以非常疼他,也容得他唯一一个毛病——好睡懒觉。
“你们阿爷我,先头领了圣主赐的神策军右厢兵马使之职,去咸阳看那皇甫大夫演武。普王殿下也在。统共五日,每日那乡邑的鸡还没打鸣呢,殿下就起来巡营了。你这懒得出蛆的阉奴,怎懂殿下那样的人中龙凤!”
小监“唔”了一声,忽地眼珠一转,轻声道“阿爷,殿下在咸阳,还训兵?”
王希迁一愣,知道说漏了嘴,正要圆补回来,远远的第二道宫墙处,大门开启,普王李谊的卤簿进来了。
王希迁忙疾步迎上前,在李谊的马头前作揖行礼。他的腰板儿还没归位,紫袍翩翩的普王殿下已然跳下马来,扶着他笑道“中贵人怎地见外起来,你我之间何必拘礼!”
言罢又向王希迁凑近了些,下巴颏儿虽仍是抬着,言语中的暖意却胜过头顶那热烘烘的日头“本王还没恭喜中贵人呢,毕竟在西面各神策行营监军有功,回到京中,圣主不但将宫外的右神策军交由你带,这宫里的内府令一职,也归了你。这好的消息,本王怎能不表示表示。”
旋即压低了声儿“百贯千贯,死沉死沉的,直接运去终究太显眼。本王知道你在宫外的家里,从掖庭宫配来的大娘子,原是个官家金闺,懂画。此刻本王有一轴好东西,已然让家奴送去你府上了。你娘子必知晓有多好,若她只卖了百贯,那她就是蒙了你。你得提防她在外头养汉子……”
说着,竟是向王希迁露出了一丝不太符合宗室亲王端方之气的邪笑。
王希迁一咂摸,再是掩饰,心头的喜意也是压不下去哇。
乖乖,比百贯还多?须知就算是京中北衙神策、龙武、羽林三军的军士,每月粮帛也不过折个五六贯。
王希迁又一想,那画儿,想来是张延赏府里的,普王李谊不过是慷他人之慨。当然,王希迁在二十年里从一个黄衣小监,坐到了今天的位子,除了当年泾师之变时随霍仙鸣扈从德宗皇帝出逃有功,更重要的还是,脑子好使。
王希迁明白,普王李谊何等人物,如此和自己套近乎,恐怕仍是对储君之位有念想。巫蛊之案后,储位未变,王希迁甚至也有些气恼。他不是从少阳院出来的内侍,也就不是太子李诵的潜邸亲信。莫看眼下替圣主又是管兵又是管钱,万一圣主大行、李诵登基,自己的满怀显贵,只怕要如雨打风吹去了。
还不如,投了眼前这位普王殿下。好生帮他打探着宫里头的动静,倘使能助他又教圣主动了易储的心思,自己下半辈子,也就更有着落了。
王希迁想到此处,若不是身后人多眼杂,真恨不得就要与普王殿下歃血为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