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这些人有这方面的想法,谢艾便也没有完全回绝,吩咐人将此前都督让人送来的那些河北降书摆示在众人面前笑语道:“河北忠义之士良多,又何须以命为证。王师北上以来,多有乡老投书献诚,亟渴王师解救。只是军期自有定数,不能尽从乡情。诸位拳拳助义,优势长居此乡,深悉民情,我想请你们对这些乡众稍作慰问,请他们稍安勿躁,得救之期未远。”
众人将这些书信稍作分拣,在看到那些落款名号之后,一时间心情也是惊诧不已。这些书信中,所涉名号二三十个,几乎占了邺地有名号的军头的一半还要多!其中甚至不乏河间邢氏、广平游氏、阳平张氏这样的豪武大宗,单单这些豪宗,他们所掌握和影响的邺地军队,便达数万之众!
在将所有投诚书信翻阅一遍后,这些人心内也是警惕、震撼并感慨兼有。原本他们身为降将,念及身份心情多少都会有些低落、难堪,但最起码他们是战事不利才选择的投降。
没想到这些邺地大豪们更加没有底线,眼下石堪仅仅只是稍显劣势,双方甚至还在对峙的状态,便急急忙忙的通敌打算余留退路。这见风使舵的本领,还要超过了他们,难怪虽然同样是身处乱世,但有的人就能越乱越强。
同时,这些人心内也生出许多危机感。王师久绝于河北,今次北伐想要在河北有所经营,肯定要吸引一部分乡宗门户为用。原本他们这些人是占据了先投的优势,可是无奈他们跟那些邺地豪门比起来实在不占优势,若那些人果然投来,无疑会挤压他们的上进空间。
“河北群众恭迎王师诚然是好,但是、但是……”
稍作沉吟之后,王光便摆出一份欲言又止状。
“王公有话,不妨直言。”
谢艾见状后便笑语道。
“末将也是斗胆陈言,担心王师盛名为奸人所趁。譬如阳平张陆,其家虽然自号华族,但其实早已经与羯张混杂,石世龙初战河北,他家便竭力相助。如今羯中张貉、张豺等贼将,与他家俱都亲宗相待……”
王光沉吟说道,倒也不是恶意中伤,想要剔除掉潜在的对手。他是打算长久为淮南效力,耍这种小聪明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前途来开玩笑。
谢艾闻言后便微微颔首,让人挑出那个阳平张氏的投降书信,又询问了一些其家与羯胡沆瀣一气的细节,继而便笑语道:“诡诈之道,焉能长久!”
他之所以将这些书信摆出来,就是要通过这些河北当地人来稍作甄别,分辨出其中到底有哪些是存心诈降。毕竟早年羯胡势大,晋人一路被压在淮水以南,对于河北乡情种种实在陌生。
就算这当中有一多半都是诈降,这也无损于淮南军威严,说明淮南军的强大已经给敌军带来了庞大的压力,对正面战场上的决胜已经没有了信心,而要求诸于这些诡计。
这些降将大约也猜到谢艾的用意,一时间俱都纷纷进言,挑出其中与羯胡勾结太深、有问题的乡宗人家,当然其中也不乏捕风捉影、恶意中伤,但也不敢太过分。
这一番挑拣遴选,竟让他们心中生出一种奇异快感。他们此前虽然都为邺地一系的军头,但是汲郡的军头本来就是被边缘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