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不就是这样难以预测吗?”他喉咙里含着血,却依然勉力在笑。
“从前我倾心与你,你却听命于皇兄处处监视我……后来我厌恶你,在朝堂上多次弹劾造谣,你又偏偏从沙场归来,给了我一个家……”
他看着于野,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于野……我们这一辈子,两相欠两相厌,你负过我,我亦算计过你,早已扯不清了……”
风雪灌进大殿,他有些冷,忍不住往于野怀里瑟缩了几分,但即使于野将他抱的那样紧,魂魄却好像要随着四散流淌的血液一起挣脱出这具躯体。
“于野……我好冷……也……好疼……”
他合上眼,抓着于野盔甲的手指一寸寸松开。
“别睡!久安!我带你回家,求你了,撑下去……求你……”
燕久安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只听见耳边风声呜咽,好像有人在温柔地挨蹭他的脸庞,一直断断续续地重复的两个字——
“等我。”
我才不想等你,于野,人活着太苦了,我活过一世便已知畏惧,早已不想要什么来生了。
大梁元和九年冬月二十,宁王逝,大将军于野携尸首不知去向,终生未归。
九年冬月二十二,帝重伤驾崩。
这段兄弟相杀、爱人反目的故事,距今已有六百余年。
星辰斗转、渤澥桑田,当年恩怨纠葛不死不休的人和物,都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化为了一抔鲜少被人提及的飞灰,朝代更迭、君王易姓,那个死在他怀里的乱臣贼子在沉重的棺木与封土堆下沉眠百年,他们的故事早已成为史书工笔上被潦草抹去的只言片语泯灭于历史的车轮之下,但不会有人知道,那位单枪匹马入宫救驾、被后世歌功颂德的于大将军,究竟怀着对宁王怎样的深爱与自责,打破了人类对生命的固有认知,带着他生生世世不可磨灭的记忆转世至今。
这是一种诅咒,于野无数次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