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望和刘甲从面粉厂回城已是金乌西坠,两人在街边小吃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刘甲觉得身体有些发热,先行回家了,罗望绕道来到林家,刘元新把罗望迎进门,边走边说:“罗掌柜,先生在书房写字,你在堂屋喝会儿茶,我去请先生过来。”
“不用了,我扫一下身上的尘土,自己过去。”
刘元新拿出鸡毛掸子,罗望接过来拍了拍身上。来到书房门口,看到林之甫手握斗笔就着油灯写大字,地下已经放了三张两尺见方的宣纸,已经写好了顺来馨三个字,正在写的是“巢”字,林之甫全神贯注地运笔,罗望静静地站在书桌旁没有打搅他。林之甫写完,把笔放进笔洗摆了几下放在笔架上方才招呼罗望:“来了,坐吧。”
“爸,是给关富智的妓院写的匾额吗?”
林之甫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嘛,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这么一个自命清高的所谓雅人,竟然会给妓院题匾是不是!”
“是这样想的。”罗望拎起火盆上的茶壶为林芝甫的茶碗里添上水递过去,嘴里喃喃地说。
林之甫接住茶碗说:“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圣人不禁,妓院虽操业不雅,也是人世间的一种生计,自管仲创此行业,延续几千年,历朝历代都未禁绝,自有其生存的道理。”
“爸,黄、赌、毒这三样是人间至害,沾上了必是家破人亡,顺来馨巢可是三样俱全。”
“你怎么不去、我怎么不去,还有许多人为什么都不去,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在人不在事。大烟在全世界许多国家都是严禁的,妓院、赌博在发达国家是合法的,只是人家管的严。罗望,我题写匾额也是勉为其难,还个人情债吧,与个人品性无关。”
罗望不认同林之甫的说法,也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说,却很好奇林芝甫会欠关富智的什么人情,于是说道:“一把火烧了关富智的“顺来馨巢,”不出几个月,人家就地起了二层楼,比原来还气派,又要开张了,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栽进去。”
林之甫喝一口水,目光中露出一丝苦涩,浅声细语地说:“望儿,我明了你的意思,关富智其人之恶,出自本性,这些我岂不知。事出有因呐,当年,我因言获罪,被关进了府衙的牢房,牢头授意犯人私施酷刑,五花八门的整人手段骇人听闻,脏布塞口叫“吃酱馒头”、以绳系圆木之两端反缚于脑后发际叫“湘子吹箫”、将人吊起斜置其头于秽处的“卖剩葱”、还有把人置于便桶一侧,令人往里面小便,若还不老实干脆朝其嘴里撒尿的“货仓监督”,用猪鬃毛插入囚犯尿道的“同渠过引”等等不一而足,短短的十几天,我尝遍了近十种酷刑,经历了此生最大之耻辱。家里人买通关富智,为我更换了一个单人牢房,不久,甘肃易帜,地方官逃跑,我也就获释了。关富智从未对别人说过我在狱中受辱之事,为我保留了体面,就此原因,顺来馨巢重新开张,关富智请我写匾额,虽心有不愿,不好推托嘛。”
林之甫曾经入狱的事许多人都知道,但狱中发生了什么大家就知之甚少,林之甫也是头一次对别人说起,听完此言,罗望释然,自己不也因欠关富智的人情,违心地帮过他嘛,说了一会儿闲话,天色已晚,罗望告辞回家。进了院子,看到母亲房间亮着灯,随口问给自己开门的刘英子:“娘还没有睡吗?”“壮儿醒着呢。”刘英子答非所问地说。
推开房门,见到母亲抱着儿子在地上转圈儿地哄孩子,嘴里念叨着:“小小人儿,坐门墩儿,哭着叫着要媳妇儿……,”伸手要抱孩子,母亲说:“快去洗洗,换了衣服再过来,灰头土脸的,从土窝里钻出来的。”
二次进来,母亲的儿歌已经换成了:
“老鳖告状儿,告给和尚儿。
和尚念经儿,念给老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