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野薰被那副画面逗笑了,“然后呢?”她好奇追问道。

    “然后我在钢琴前呆坐了一个小时,认识到这样的曲子,我可能要花上几年才能完整弹下来;如果要达到像你演奏的那种程度,大概一辈子也休想。”幸村精市回想起来也不由得摇着头感慨,又道:“其实我也去听过几次弗朗茨·施泰因的音乐会。”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注意到视频里的人睁圆了眼睛瞪了过来,不由得暗自发笑,但还是用眼神表示了一下抱歉,继续说道:“撇开其他方面不谈,至少在音乐上,你得承认,他确实是个有风度、有修养的钢琴家,技巧精湛、演释也很有深度——不过比起你来,他缺少那种仿佛能让听众通电的感觉。”幸村精市微笑道:“我想这才是你喜欢李斯特的原因——你跟他是同一类人,不止是演奏家,也是演艺家。所以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为你的粉丝庆幸还是惋惜,录制唱片固然是精益求精,但你的现场音乐会给人带来的感动,也并不应该被唱片所取代。”

    饶是自信如远野薰也不禁为这番话感到有些飘飘然,难得的表现出一丝难为情,“你这话未免令我脸红。”她微微转过脸去侧面屏幕,“虽然人们一提炫技就想到李斯特,但他毕竟是大师,在炫技背面是惊人的深度和富有创造力的头脑,现在的我与他还相差还太远了。”

    可是,话虽如此,她眼中却闪耀着不容错辨的野心,乌黑的眼睛因此甚至显得有些冷酷得可怕。果然她就继续说道:“但是前人不就是用来超越的吗?那么适当的取舍就是必要的。钢琴家如果每天不能练到4-6个小时的琴,技巧就会出问题;如果连技巧层面都不能克服,何谈更高的精神层面呢?我可不想将来让评论家说我本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反正听众是不会跑的,”这个时候她难□□露出一种艺术家特有的、无情的任性来,“他们就像是向日葵,总是会冲着宝座上的阿波罗低头的。”

    这样狂妄霸道的话让幸村精市笑了好一会儿,“我也许说错了,你不是跟李斯特同类,分明就是跟他像了个十足十。”

    “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你在内涵我啊,幸村精市。”远野薰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你是想说,我其实是个自恋狂吗?”

    “这对艺术家来说算不得什么指控吧?”幸村精市微笑着反问,“相当大一部分艺术家生来就具有自恋的天性,这反而让他们显得更加迷人。”

    “你真是很会讨人喜欢呢。”远野薰轻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但你这话说得不对。自恋并非艺术家专属。”她说到这里就突然打住了,冲着对方笑而不语。

    卖关子卖得这么明显,幸村精市也觉得好笑,“怎么了?”他问道。

    远野薰就随手从窗台旁的花瓶里抽出一枝洁白的水仙,“你应该听说过那喀索斯?”她拿着花枝把玩,一边慢慢悠悠的讲起神话故事来:“希腊神话中,美少年那喀索斯因为拒绝了仙女厄科,因此被命运女神诅咒。有一天在水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然而却不知那就是他本人,爱慕不己、难以自拔,终于有一天他赴水求欢溺水死亡,死后化为水仙花。”

    幸村精市就笑眯眯的听她讲,半点儿没有打断的意思。

    “知道么,我前不久才刚刚见过一个活生生的那喀索斯——”远野薰笑盈盈的瞟了他一眼,补充道:“倒也不是说他言谈举止瞧不起人,只是那唯我独尊的气势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仿佛国王屈尊驾临。”

    幸村精市是何等样人,她只起了个头,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是迹部?”他带着肯定的语气问道,“他有事找你?”

    “也能不算是有事。”远野薰偏了偏头,笑道:“是过几天在罗马有个商务酒会,他邀请我去凑个热闹。但你是知道的,我并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她颇为烦恼的叹了口气,“可是,可能因为跟你是朋友的关系,这个邀请是由迹部景吾本人亲自发出的。亲爱的贝克曼先生认为无论如何也也要接受才对。你说我该怎么拒绝才不显得失礼呢?”

    “还真是任性啊,”幸村精市已经完全明白了,他有些头痛的呻丨吟:“你们两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