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春末夏初的夜晚,滚滚雷声之中,有人热情如火,有人怒火中烧。有人在触犯着禁忌,并享受着这种禁忌所带来的莫名快乐,也有人因为其他人触犯禁忌而怒不可遏。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张居正,破天荒地第一次发了脾气,把一向视若女婿的顾实,从自己的书房里赶了出去。看着那老实人冒着雨狼狈而逃的模样,不少家人心里都暗自疑惑,这个出名的面瓜做了什么,让老爷如此动怒?总不会蔫人出豹子,把小姐怎么样了吧?但是想想又都否定了自己的念头,就这种弱鸡,哪能干出那种爷们事?
房间内,张居正的脸色依旧难看,心腹总管兼专职医生的姚八连忙上前为张居正诊脉,却被其挥手拒绝。
“不妨事。这几日里,类似的话听多了,早就没了怒气。只是我没想到,我一向把顾实当做亲生儿子看待,他却是怎么对我的?居然劝我即刻离京回乡,以免被人误会。误会什么?误会张某贪恋权位,等着万岁的第三道夺情圣旨?混帐东西,若不是看在东华公面子上,我现在就把他赶出府去!”
姚八连忙安抚着张居正的情绪,“顾公子是个实在人,说话都是想什么说什么,没有动脑子,相爷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就因为我知道这是他心里话,才觉得气。本来以为他只是有些呆,不想和邹元标那些人走的太近,还学会了他们的迂腐与偏见。一个人蠢一些没关系,但要是加上固执,就是不可救药!我现在有些担心卿卿,若是真嫁给他,会不会被这么个蠢材气死!”
见老爷动了真气,姚八连忙劝解几句,又小心地说道:“其实天下才子很多,未必只有顾公子一个。当初婚姻之事本就是随口一提,现在后悔,倒是还来得及。”
张居正愣了愣,在盛怒之下,他确实有过一丝换人的打算。可是现在姚八说话,他反倒要谨慎思忖一番。固然与顾实并没有任何婚约,可是大家已经是心照不宣,只是等时间,现在换人对顾实而言,和悔婚没什么区别。
当然他不可能因为这点就去告自己,但是对于东华公这位故人,这样做似乎有些难以交代。再者说来,才子很多,能像顾实这样忠厚的倒也不多见,呆一些倒是有利于女儿把控,家中肯定是女儿做主。
眼下是丧期,婚礼的事谈不到,他决定还是将这件事压一段时间再说,挥挥手道:
“算了,不谈他了。你去前面,把通政司楚银台今天交来的文书给我,老夫倒要看看,有多少人一心要把老夫赶出朝堂。”
天子的第一道夺情圣旨已经被张居正谢绝,但正如辞官需要走流程一样,夺情也不是一夕而就的事,同样需要走个手续。两次拒绝三道圣旨,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在张居正不曾离京的前提下,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是以当皇帝的圣旨发出,同时在朝堂上下旨,要求百官就这个问题开始讨论之后,夺情派与丁忧派的冲突便爆发开来。由于整件事是天子挑的头,所以战火一时没波及到张居正身上,主要还是在天子这边比并脚力。
支持张居正夺情的被守制派视为乱臣贼子,侯守用作为首上奏章之人,更是有人喊打喊杀,直欲除之而后快。支持夺情的,则是以工部侍郎李幼滋为首,江陵党的一部分骨干成员跟进。
这些人的官位不低,但是舆论上声势不占优势,主要原因是说不出道理来。毕竟为父母守丧为人臣本分,即使是黔国公府之乱,也没严重到迫在眉睫地步,严重程度距离夺情还差得远。理屈则气短,目前看是被守制派压着打的地步。
百官之中的中立派,现在也大多被卷进来。维护儒家道统,或是基于关闭书院一事对张居正的意见,再或者于考成法的反感,各种因素影响下,朝廷上的主流声音都是反对夺情支持守制。大家不好说是皇帝瞎指挥乱说话,只是向皇帝说明,夺情一事于礼不合,当今天下的局面也没到那么严重,完全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