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很美!很冷!
乡村严冬的空气,清新得有些逼人,刺骨的寒风趁机呼呼地欢叫着,零零星星的小雪花,在寒风中瑟瑟缩缩地打着旋儿,犹犹豫豫地飘落下来。
陈凤搀扶着婆婆,担心她的一双小脚,蹒跚的步履,随时会滑倒。父亲不断伸出手,一遍遍打落即将要落在脸上的小雪花,语重心长地低声叮咛:“丫头,天寒地冻的,你妈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这一路上,你可得多操心哦!”
“嗯!放心吧!我知道了,爸!”陈凤连连点头答应,以期能给慈爱的父亲一丝安慰!
“你和妈到l煤矿了,就让云恺想办法给咱乡上打个电话,乡上有他同学,我明天就去趟乡上。”哥哥双手筒在棉衣袖子里,在汽车将要开动时,伸长了脖子,冲陈凤大声喊。
“放暑假了,就回来哦!”嫂嫂一边挥手告别,一边笑着说。
“婶婶!放暑假了就回来昂!”侄子稚嫩的话语,猛敲在陈凤的耳畔,散发出一股纯真的温暖,瞬间融化了将要钻入她衣领的小雪花。
笨拙的大汽车,缓缓地爬行在崎岖的山路上,左摇右晃。陈凤很快就被摇得七荤八素。她心里担忧年迈的婆婆也会晕车,只好咬紧牙关,强忍着阵阵恶心的轮番袭击,丝毫不敢闭眼昏睡片刻!身旁的婆婆却兴奋地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车窗外不断飞驰而过的景与人,乐得时而开怀大笑,时而对着陈凤大声讲述,欢快的声音越来越高,惹得汽车上准备昏昏欲睡的旅客,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不同味道的目光。陈凤急忙转头,不断示意婆婆小声些,婆婆却根本听不懂陈凤的意思,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咧着嘴,笑得更欢了。陈凤无可奈何地回头冲各种目光一一致歉。这时,她才深切地体会到,她与婆婆的交流,的确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障碍;这时,她才深切地体会到,父亲声声叮咛中蕴含着的深意;这时,她才深切地体会到,婆婆悲惨的遭遇,让她的世界,寂静太多,让她对外界的好奇更强烈。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的她,此刻心中早已被幸福填满,不由自主地脸上漾开了欢笑,越来越高的声音,只是急于分享她愉悦的心绪。
陈凤轻轻闭上眼睛,反复回忆着公公与婆婆,哥哥与婆婆,嫂子与婆婆,他们简短的交流,婆婆为什么瞬间就能领会?陈凤仔仔细细让回忆中的场景,洗涤着自己心灵悬浮起的泥沙。她恍然大悟地睁开眼,转头正对婆婆,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说,相机再加上对应的口型和简单的手势,婆婆果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双大眼睛里,流露出丝丝害羞的神色,回头冲大家不好意思地致歉,看见大家的微笑,她安静地把目光移向窗外。
陈凤又一次感动,原来婆婆那双大眼睛里,赋予这个世界每一个最微小的细节以独特的意义。我们却比她更懂得省略,也就更懒惰,依赖着双耳,急躁地总爱让语言在提速的空间里匆匆总结。她的双眼却更加勤拙,必须得推断出口型与手势两个细节之间的因果关系。
正午,汽车进入w市,休息半小时后换汽车再走,陈凤搀着婆婆,看好要换乘的汽车,搬放好行李,在汽车站门口的小饭馆里买了两碗拉面。婆婆饿了,津津有味地吃着,笑着,低声说着一路上的见闻;陈凤累极了,喝了几口热面汤,一阵头昏目眩,腹中开始翻江倒海,一股不可抑制的恶心开始冲涌而出,她只好不顾一切地冲出小饭馆,蹲在马路对面一棵大杨树下,吐得天昏地暗。
冬日的黄昏,总爱将裸露的枝桠映照在大地上,画出一幅错落有致却粗略的素描。昏暗的暮霭,急匆匆地低压了下来,准备随时将天地缝合。陈凤搀着婆婆刚走下汽车,陈云恺温暖的笑容就扑入眼帘。陈云恺一脸欢笑地挤进人流,顺手搀扶起兴致勃勃的婆婆,用家乡话询问着一路上的情景。婆婆竟毫无倦色,高兴得犹如孩子,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陈云恺的衣袖,眯起深陷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儿子,目光深邃明亮,仿佛正在欣赏着一件稀世珍物。一双小脚随即健步走在陈凤前面,分外地神采奕奕!
步入家门,熟悉的温馨气息迎面扑来,陈云恺欢笑着,忙碌着;婆婆欢笑着,询问着;松懈下来的陈凤,实在是累了,蜷缩在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夜,娇嗔着。羞涩地撩起蒙蒙雾气,轻遮着远处几颗星星跳动的光芒。
“傻丫头!辛苦啦!哥永远爱你!”陈云恺轻轻拥陈凤入怀,在她的耳际呢喃。床头的灯光,犹如一个小太阳,用它温润的光芒透射进陈凤透明而单纯的心房。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对恬淡的幸福,早就做出了最佳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