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过与否,哪里有自说自话的,自该请主子论断。”墨觞鸳有理有据,分毫不让:“柳师傅若觉得,我教养姑娘欠妥当,大可以回禀了主子,看看上意如何裁决。”
如此真正是无懈可击,柳渠阴一时语塞:没有上头的授意,自己贸然挑明身份,已经犯了大忌,还要急眉白眼捅出去,岂非作死。为利而聚,本来就不是什么死士,她爱惜性命更甚于忠义,正如冷香阁主所言,没有必要自涉险境,损己利人罢了。
“那么,”柳渠阴顿了顿,“夫人既然如此效忠,主子赏赐下的东西,为何要推辞了,不肯用在姑娘身上?”
“主子疼惜姑娘,我自不敢推辞,只是姑娘也再三同我说过,羊脂笃耨太过名贵,用着也不很习惯,不要再购置了。话说到这份儿上,要是置若罔闻,一意将东西送进去,只怕姑娘会起疑。”
几个回合下来,墨觞鸳心中早酝酿好了说辞,行云流水,应答自如。
“呵呵……墨觞夫人耳聪目明,在下自愧不如。”酒师干笑两声,随手一捞茶盏,喝空了剩下半杯茶。说话太久,茶水已经发冷了,凉飕飕清冽冽,像小刀子划着喉咙,正好叫她压一压心头郁闷。
墨觞鸳不以为意:“与敞亮人说敞亮话,与聪明人当然就说聪明话。柳师傅劝我不要糊涂一时,我便知你是聪明人。你我可算同盟,何不就此放下成见,携手共进,以待来日?”
水芝听在耳中,心头一动。敞亮,聪明?与聪明人……说聪明话?如果说柳渠阴是聪明人,那么上面的那一位,又该如何自处?
冷香阁主似乎在言明同为上头做事,理应同气连枝,相互帮衬,可是稍加用心,细细一咂摸,又像是在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若没明着反水,你也就不必小题大做,事事都替别人盯着我不放了。”
果不其然,柳渠阴双眼恢复了平常慵懒状态,目光也收起了咄咄逼人,不似之前凌厉,甚至有片刻的游离,上半身也跟着松懈下来,肩膀几乎微不可察地塌了塌。
墨觞鸳看出对方在思考。她并没打算游说对方背主,只是看出柳渠阴与那一位的联系不甚紧密,忠心里头掺和的水分不少,没准还不及自己,可为着不知是什么的缘由,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那个主子。
这样的关系很微妙,被彻底击垮摧毁的几率微乎其微,可也充满了变数,下属的确不曾叛变,却也别指望有多么鞠躬尽瘁了。
墨觞鸳不着急催促,轻唤水芝给柳渠阴续了一盏热茶。能为在上位者办事的人,行事从来由不得拖泥带水,柳渠阴很快给出了答复。
“夫人美意,在下心领了。”酒师瞧了一眼新茶,淡笑颔首,“您是冷香阁的东家,说穿了,我还指着在这儿酿酒谋生,自然是多方便而少龃龉为上。”
花厅人声鼎沸,小楼名为冷香却常年暖意融融,化人肺腑。无人知晓楼上的剑拔弩张,都只顾着跟前的把酒言欢。今朝有酒今朝醉,即使楼里两大美人同时不知去了哪里,还有诸多环肥燕瘦可以坐拥,于是也无人再多追问。
杯中酒味似“盈亏”,却不得精髓,是酒师刻意为之,暗含嘲讽。酒客不懂其中意,还当是技艺精湛,可以望高人项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