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六点起来,七点就要到医院跟着科室老师下病房。工作节奏是已经习惯的,但也许是因为不在家中,起床时祝招朝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有时候夜班回去,路过门口的早点摊子,看见一排排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油饼、油条,他也会想念家中阿姨的醪糟鸡蛋。
这里的饮食习惯、人文风情,跟家乡都有着巨大的出入。祝招朝刚来的头一天,因为水土不服半夜上吐下泻到虚脱,晕在宿舍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被同行的两个医生发现。第一个月,因为气候干燥,他的脸上忽然开始爆皮,每天下班回宿舍都跟刚从撒哈拉逃难出来似的。一天天水喝不够,坐下来不是在咕嘟咕嘟就是在咕嘟咕嘟。
好在都熬过去了,一个月里,除了平时跟着科室老师学习,下班后还要抽出时间写文章,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家里每次打电话来,刚聊了没几句,那头就没声儿了,林鹤从在这边听见孩子浅浅的呼吸。他也心疼,宝贝似的放在掌心疼的人,本来走这条路就没有轻松的,现在还要离家去那么远的地方独自工作生活,当家长的几乎要心疼坏了。
12月22号,冬至。祝招朝正在办公室补病历,咬着笔头望向黄昏窗外的目光有些失神。早晨医院送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病人,在家起了个床忽然就心脏停搏当场昏迷了。一家子老小都吓坏了,救护车后面跟着一辆小大众,上到80岁的老母亲,下到刚会走的乖孙子,都呼啦啦涌进医院挤到病房里,光儿子儿媳就站了五六个。
家属表示病人平时身体健康精神矍铄,一口气能跑十公里,刚上半年还跟过一场半马,哪里预料得到老伴出门买个馒头的功夫回来能看到老头子倒在家里。于是乎又是抽血化验又是做CT一通检查,倒也没检查出什么大毛病。
耳边的话渐渐飘远,祝招朝想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刚醒来就能开玩笑的病人,思绪转到了他的叔叔身上。林鹤从呢?他想。如今自己不在身边,老头出点什么事,他也无从知晓。
忽然有那么一下子,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急迫与后悔,他为自己的不懂事万分愧疚。这几天夜里都在补功课,没有时间和家里通个电话。他匆匆收拾完桌子,想着回去第一件事要给林鹤从打个电话。
他很想念他,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
关上办公室的门,抬头看到走廊上院长正站在前方跟一个人交谈,那人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风衣,同样款式的祝招朝也有一件小码的,他站住了,瞪大了双眼。
丁源的目光越过男人肩头,看见站在走廊那一端的祝招朝,冲来人笑道:“呐!这不是来了!小祝,来来来——”
祝招朝木着脸往前走,走廊灯光已熄灭一半,只有两人站着的护士站还亮如白昼,他越走,越觉得自己走入了一片白日里,等到白日的光全部照亮他的时候,他看到了转过来的那个人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