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娘的?亏你也好意思说这两个字。你去咱们镇子上打听打听,看看那个当娘的会狠心将自己的闺女当丫鬟使。当丫鬟也就算了,还为了那么一点点的彩礼钱,就把好好的闺女给送到了火坑里去。也是,反正他打的是冬草姐姐不是你,打在儿身痛在娘身这句话也不适用于你。但凡你有那么一点点心疼你的闺女,冬草姐姐也不会绝望到喝了砒霜还要用刀子给自己划拉两下。她是担心,她是害怕,担心自己死不了,害怕自己活下来。因为活着,就要继续被你们辱骂,就要继续被他打。这日子,根本看不到头。”
“是她没本事,是她笼络不住自己男人的心,管我们做爹娘的什么事儿。”
“她没本事?她为什么没有本事,你们做爹娘的又教了她什么本事?洗衣、做饭,任人打骂吗?如果你指的是这些,冬草姐姐学得很好,至少她是唯一一个嫁给了那个混账东西还没有被打死的。”
韩冬草的爹娘不出声了。
“算了,冬草姐姐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邢如意拨开人群:“你们愿意争,就继续争,愿意吵就继续吵,反正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离开了人群了邢如意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韩家的那个地窖。地窖里,还残留着鲜血和砒霜的味道。韩冬草仰着脸,坐在那堆干草上。听见声音,她转头看向邢如意,轻轻笑着问了句:“他们,还在争吵吗?”
“嗯。”
“我弟弟想要进京去赶考,我爹我娘拿不出那么的银两。”韩冬草的声音里夹带着苦涩:“我爹骂我,我娘求我,他们都希望我能够从我的婆家拿回银子,可我根本做不到。在我公婆眼里,我是他们花钱买回去的,除了伺候一家老小,还要任打任骂。第一次被打的时候,我还小,偷偷跑回来哭,可我娘骂我,说我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不应该再回来娘家哭鼻子,一来让人看笑话,二来也给娘家添晦气。我没有办法,只能回去。再后来,无论被打的多疼,我都咬牙忍着,因为我知道,我死不了。娶我进门的时候,我公婆就跟我夫君说了,若是再将我打死了,他们就再也不会给她娶亲了。”
韩冬草说着,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肚子。
“好日子,我也是有过的。十五岁那年,我有了孩子,我公婆很高兴,我夫君也很高兴。他虽然娶过很多娘子,可那些娘子,没有一个挨到给他生孩子的。因为公婆,夫君不再打我,甚至开始学着对我好起来。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孩子满三个月的时候,他喝了酒回来,进门的时候因为我没有扶好让他的头撞到了门柱上,他就发了疯一样的打我。我躺在地上,感觉腿上热乎乎的。我知道,我的孩子没了,他离开了我了。”
韩冬草的眼圈儿红了。
“公婆知道后,第一次狠狠骂了我相公。那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们没有骂我。他们让我调理身体,让我再给他们家添一个孩子。如意,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要再有一个孩子的。因为我知道,我没办法离开那个家,我爹娘也不允许我离开那个家,如果有个孩子,日子总会有些盼头不是吗?十六岁,我的孩子回来了,可依旧没有逃脱他应该有的命运。当我的孩子再次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做娘亲了。我要孩子做什么呢?让他跟我一样,面对我夫君无休止的打骂吗?好在,他们也不指望着我给他们家添香留火了,他们给他纳了妾,一个跟我一样可怜的女子。”
“冬草姐姐。”邢如意看着她忽明忽暗的影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如意,姐姐是想过活下去的,真的想过活下去的。可是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我爹我娘怪我不为弟弟考虑,怪我不肯回去借钱,他们哪里知道,不是他们的女儿不肯回去借,而是根本就借不来。我没办法面对我的爹娘,没办法面对弟弟,更不想再回到那个恍如地狱一样的家里。再后来,我想明白了,既然阳间容不下我,我就去阴曹地府好了。
小的时候,听老人提过,说自己死的人死后是没有办法进入轮回再世为人的。我想了想,觉得也挺好的。当人有什么好,一辈子苦,一辈子累,一辈子都不快乐。我宁可做个飘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宁可去地狱十八层里头待着,我都不愿意再当人。”
“苦吗?砒霜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