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懿不语。
等我换好了衣服,他从屏风后走出来,望着我想要说什么,又没说。
我和成懿是生过血契的,虽则不能像他和傅老二一般共情,但他心里头大概是个什么感觉,我也能有些感知。他的那种无力感就像藤蔓一样爬上来,几乎爬满了我的心头。
我忽然感觉好累。白天爬了一天的山,又找了一夜的书简,又受了伤。我真的觉得好累。
从去年我师父去世,我从酉埝村出来游历,一切就好像在往一条难以回头的路上走。而我如今,当真觉得累了。
我失笑,望着成懿道:“你还记得我俩生血契的时候吗?”
成懿眼神暗了暗,点点头。
“那时候傅老二就说我不是什么好东西,绝非正道,我还和他争呢……”我笑着道,“后来我又逆天理放了秦艽,郎希也说我不是个好东西。再后来……我又强渡了傅小六……你那时也是说过的,我逆天而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看起来……我确实一直在做一些有违天道的事情……难怪啊,无道派以扼守槐婴而生……我这样的怪物,生出来确实不干什么好事,对吧?不过……九识尽失……搞不好还是件好事呢,我可不想像莫家那孩子一样,被永远的封印,就像个活珠子一样……”
“小观花……”成懿叹了口气,坐到我身旁。他经常这样坐到我身旁,我师父走后,跟我最亲近的就是成懿了。我现在已经很习惯身旁有他了。
他道:“你自己之前也说过,那莫家女婴什么都没做,只是出生在这个世上,难道就是错吗?此刻你怎么如此沮丧呢?难道就因为宁淼那封没前没后的信?她若要杀你,为何大费周章起两重禁制?为何不杀了你,一了百了?我总觉得,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宁淼做事,绝非无道派之流。她有她自己的坚持……
至于槐婴究竟是什么,会做出什么祸乱世间的事,我们也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我认识你,你就没害过人。你是不是怪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一身道行是你救的,秦艽是你救的,莫宁也是你渡的。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还是选择救了我们而不是杀伐。我不相信什么道,是非要置人于死地的。”
没想到,成懿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心里很暖。就像方才泡澡时,温水漫上来那种暖。
“……谢谢你,成懿。”
“……”
是信任吗?这种牢靠的感觉?成懿鼓着他的大眼睛望着前方,我忘着他的侧脸,忽然感到一阵踏实。
我俩极少这样正经地谈心。话说完了,我俩忽感一阵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