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心中有数,待门外人进来时,便适时露出了悲戚神色,作势起身,虚弱唤道:“爹……”
持国公急忙上前,扶着高耀手臂让他轻轻靠回软枕中,他换了家常服,浅青的道袍,布料柔软,将朝堂上的一身肃杀气消弭无影,宛如只是个寻常的中年富户,目光里盛满爱怜,“傻孩子,我都知道了,那东西丢便丢了,何必费心费力找回来。洛京周围山林众多,村庄富庶,未必活不下去,也不算将它逼上死路,问心无愧。”
高耀眼神略暗,低声道:“我、我听说舅舅要来了,万一他因此生气,影响羽鳞两国的关系,儿子罪过就大了……”
持国公皱了皱眉,叹道:“那老虔婆,仗着自己是你娘的奶嬷嬷,任意妄为,非要多此一举。将此事传回有鳞便罢了,还透露给你,平白多生事端。放心,你舅舅跟你娘是同胞的兄弟,自幼感情深厚,自然对那小畜生恨之入骨,绝不会因此怪你。”
高耀如释重负,又小心看他脸色,问道:“爹,既然外祖家也不管,当初为什么……不索性绝了后患,反倒用这么麻烦的法子?”
持国公脸色微微暗沉,轻轻为儿子掖了掖被子,周身仿佛骤然被阴沉浓厚的忧伤环绕,挺拔的肩背也微微佝偻。叱咤风云的有羽第一武将、战神座骑金翅大鹏,如今只是个痛失挚爱、一生无着的男子。
他嗓音略略哽咽,低沉道:“你娘……迫我发誓,绝不能伤他性命,我答应你娘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玉郎,你也一样。他如今偷跑出府,无论鹰隼叼去、村夫打死、猎人捕获,皆为天命,唯独你不能动手。”
高耀不满嘟囔:“我又没答应过娘……”
持国公却沉声道:“玉郎,此事绝无商量,你不能伤他性命。”
高耀猛支起身,厉声道:“为何不能?他这种孽子,死有余辜,爹不动手,为何我也不能替天行道?”
他说得急了,脸顿时憋得通红,两眼发黑,急促咳嗽起来。
持国公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命人送茶水来给他润润嗓子。
等高耀再度平静,持国公方才叹道:“玉郎,高氏家门不幸,遭此横祸,报应在我身上足矣。爹不能让你也犯下弑亲的重罪。”
他摊开右手给高耀看,手指如铁铸般修长有力,掌心、指腹皆有厚茧,而掌心则有一道宽约三指的狰狞疤痕,颜色发红,宛如一个丑陋血口。
持国公道:“当年……他出生时,周身带火烧伤你娘,我盛怒之下,提剑就要杀他,却被你娘拼了最后的力气推开,只险些削了他半边翅膀,这便是那时留下来的。”
仅仅一击的接触,那婴儿便下意识反击,宛如地狱落在人间的烈焰就将整柄剑熔了,还烫伤了持国公拿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