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善守者,以其所重禁其所轻,以其所难止其所易。故君子与小人俱正,盗跖与曾、史俱廉。何以知之......”
先生课上了一半,放下书,转过头看向门口一个踌躇的人影。
云阳低着头,感觉到满屋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自己身上,略有不安:“先生,我爹今早搬稻谷把腰给扭了,百善孝先,所以照料他花了些时间,因此才迟到了......”
“有理。”先生抛出两个字,便不再做声,仍是看着云阳,直看得他如芒在背,半晌才转过头,对着下面十几个学生轻声问道,“昨日散学,我落了钱袋,回来找时,里面的银钱却不见了,你们可有人见到?”
先生平日上课规矩极重,底下听了此事,也未有交头接耳,只是互相看了几眼,嗡嗡地齐声答道:“不曾见到。”
“云阳,你可有见到?”先生再转过头来,面上仍是古井无波。
该死,果然今天就不该过来。云阳心底暗骂了声,脸上却刻意作了笑,答道:“学生亦不曾见到。”
先生点点头,重新拿起书,负手在原地踱了两步:“云阳,我问你:人有祸,则心畏恐;心畏恐,则行端直;行端直,则思虑熟;思虑熟,则得事理。行端直,则无祸害;无祸害,则尽天年。此为何意?”
云阳一听这些则来则去就想睡觉,只觉得罗里吧嗦扯些云里雾里的玩意儿能当饭吃?然而终究只敢心中腹诽,毕竟韩先生是镇里仅有的读书人,满镇的土老帽大字不识几个,却着了魔似的整天把什么尊师重道挂在嘴上对着他们耳提面命,所以他仍是做出思考的模样,而后像是带着几分羞赧的表情恭恭敬敬回道:“学生不才,并不理解其中深意。”
先生微微摇了摇头,抬起拿着书的右手,指了指底下的一个学生:“云雀。”
那叫云雀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模样,脸上还未脱稚气,却自始至终挺背端坐,目不斜视,倒像个刻板的老学究。此时听见先生问话,缓缓起身,双手叠在身前,微微颔首,答道:“人有受到灾祸的可能,才会心怀畏惧,行为正直;行为正直,才能思考成熟得体,由是明白事物发展正确的规律。因此,只要行为正直,便不会遭受灾祸,才能平安度日,颐养天年。”
先生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赞许的点点头,示意云雀坐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向云阳问道:“我听说,昨日散学后,你是最后一个走的,你再想想,果真没有看到什么吗?”
云阳低着头冲云雀那边狠狠瞥了一眼,心想眼前这个浑身泛着酸臭的姓韩的到底是怀疑上自己了——然而你无凭无据,怀疑老子又怎么?能拿老子怎样?老子已经及冠,在你这儿受气也受不了几日了,怕你作甚?
于是云阳直起了腰,低着的头也抬起,看着先生的眼睛,笑容带了几分放肆:“学生确实不曾见到——不过说我是最后离开的,这可算是胡说,不知道是哪位告诉先生的?”
云阳已年满二十,是这一众学生里最年长的,此时站直了身子,还要高先生半个头。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势吓到了,先生转过身去不再问了,摆摆手,示意云阳落座。
云阳嘴角撇了撇,大摇大摆地向自己座位走过去。路过云雀身边时,悄悄抬脚狠狠踢在他小腿上,引得桌子一阵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