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远了,士兵才小声问许岩:“统领,今日之事若是让人怪罪下来了……”

    许岩负手而立,瞧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叹道:“我自会向上面禀明,出了事也是我担着。”他担心的可不是被怪罪,而是今日他将林玉琅放出去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不知该如何向家中的长辈们交代。许家男丁旺盛,却只有林玉绡和林玉琅两个女娃,林玉绡知书达理,性情温驯,而这个小表妹却是个骄纵性子。作为家中最小的女娃,林玉琅自然是倍受宠爱的,祖父和祖母更是将她疼进了骨子里,当年竟愿殿前请婚,求来了与宋辞的一纸婚书。

    许岩想了想,心中仍觉不妥,唤来两个心腹下属,对他们嘱咐道:“跟上表姑娘,务必安全地将她带回来。”

    两个身穿玄黑甲衣的青年男子抱拳遵命,骑上马飞快地出了城门。

    两月前,她在路途上蹉跎时光,慢慢悠悠花了近半月时间,从泽城回到乾垣。此次重归旧地,披星戴月地赶路,只用了三个日夜。

    当从马上下来时,林玉琅双腿一软,差点没直接跌在了地上,幸得被许岩派来的两个侍卫搀住了。她在马背上颠簸了三日,早已是疲惫不堪。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漆黑废墟,泛白的双唇紧抿着,双眼泛红,竟有细细红丝,看上去虚弱得像是行将就木的久卧病榻之人。身上原本华丽的衣裙一路上被荆棘撕了好几道口子,裙角沾满了早已干掉的泥点,早已看不出原本的美丽精致。

    近日泽城多雨,此刻便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灰蒙一片,米粒大小的雨滴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的发间,落在她的面庞上,落在这片沾染着腐败和死亡的废墟上,却还是没能将未燃尽的梁木上的火星子扑灭。

    “大火连着烧了三天三夜,那原本该漆黑的夜里,连天的尽头都被染成了血色。人就是站在几十丈之外,也能感受到那炽热的气息。眼见着雕梁画栋噼里啪啦地打落,直到最后府门上的那块牌匾烧成了灰烬,也没人敢进去将尸骨找出来。里头太热了,只要一靠近,便会被烈焰吞噬,那是倾尽全城水源,也救不了的一场火。”这是方才进城后,泽城县令所说的话。

    林玉琅缓缓地闭上眼,双手紧握,久到身边的侍卫都要以为她因过度伤心而晕厥了,她突然睁开眼,脸上流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紧紧地盯着那片废墟,咬牙切齿道:“宋辞,你怎么敢死啊?”

    哪怕此生不复相见,我也希望你在另一片土地好好活着啊,或许哪日乾垣的说书人又寻了关于你的新话本,我也能坐在茶楼里听个一二。所以你怎么敢死啊?

    “少夫人!”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林玉琅回过头,便见一个穿着青灰短卦的青年撑着把伞站在离自己不远处。

    她皱了皱眉,泪水混着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只得抬起手抹了抹眼,总算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他是在宋辞院里伺候的一个小厮,因宋辞不常回家,平日也就做做扫洒工作,因此也算不上什么心腹之人。

    宋家满门被灭,为何这小厮独独活着?

    林玉琅顾不得心中伤痛,开口问道:“你……为何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