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行是在一片诵经声中醒过来的。
这倒是和他十六岁那年很有些相似,那时他年岁尚小,功夫也还不到家,曾经受过一次极重的伤。
异形的锋刃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他被兵刃牢牢地钉在墙壁上,鲜血淋漓地淌过壁画上的漫天神佛,在地板上汇聚成猩红发暗的一滩血泊。
这样重的伤,就连杀他的人都以为他定然是活不成了,所以领队撤退,不再在他身上耽误多一秒的时间,只留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人挂在刀刃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等死。
可他不肯死。
他那样挣扎着推开棺材,在茫茫大雪里给自己走出一条生路,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
顾长行想活,于是他硬生生挺着那一口气,熬到只剩心口一点温热,但也还是活着。
这还不算完,他们那时穷的厉害,连踏上名医家的门槛都不够资格,更枉论请人过来。顾长行躺在席子上,靠着玄净持续渡过去的内力苟延残喘,垂死挣扎。
一般医馆的大夫看一眼就直接判了死刑,还无不怜悯的劝他们别让顾长行再受这份罪,不如早撒手了解脱,差点被一醉一顿暴打。
还是街尾的老余头挺身而出,说我来试试吧,反正最差也就是治个死,我以前也不是没治死过人。
这话倒真的是大实话,老余头从前也是正经坐在医馆里的大夫,只是换血疗法医死了人,被家属打断了胳膊,再不敢起行医的招牌,才浑浑噩噩地和他们这群少年人一起凑合日子。
一醉刚刚把那大夫轰出门,给逼到了山穷水尽,牙一咬,说:行,你来,你放手去治,最差...就让老顾来怪我。
于是老余头眯着眼,拿出积了厚厚一层灰的药箱,那针扎进顾长行的皮肉里之前都还在抖。他被人打断了骨头,提不起重物,做不了细活,一到阴雨天就从骨子里往外泛着痛,可总算是勉强合上了那道狰狞的创口,汩汩的热血从一醉身体里抽出来,又流淌进顾长行的血管里。
最后老余头擦掉满头的大汗,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更颤抖的手腕,他在手术中拼尽全力遏制的颤抖全在这一刻反噬了回来,他说:“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看造化这词可真是听着让人难过,尽人事,听天命。
听天由命。